2010年04月14日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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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人物的性格因素和傳統(tǒng)文化對人物的負面影響兩個角度探討《寒夜》。作為悲劇人物集中代表的汪文宣，悲劇命運形成的主要原因在于其性格：性格中的美好與變異；心靈分裂；戀母情結(jié)；自欺。性格使社會環(huán)境提供的悲劇發(fā)生的可能性成為必然，也加重了《寒夜》的悲劇性因素。此外他思想深處受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根深蒂固：傳統(tǒng)儒家文化人格是順從和忍耐；傳統(tǒng)的文化心理重視孝道；知識分子的虛榮；母子型夫妻。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給他的命運增添了更濃重的悲劇色彩。這樣，性格和傳統(tǒng)文化的負面影響一起釀成汪文宣的悲劇人生。

關(guān)鍵詞：悲劇，性格，傳統(tǒng)文化，負面影響 

汪文宣的悲劇人生

                —讀巴金長篇小說《寒夜》

巴金的《寒夜》以細膩的文筆描寫了抗日戰(zhàn)爭后期掙扎在死亡線上的“小人物”的悲歡離合，這一普通家庭的男主人公汪文宣便是“小人物”悲慘命運的集中代表，同時也是舊中國一切善良，正直的知識分子的共同命運。作品中人物命運的不幸遭遇引起我們的同情，也促使我們?nèi)ヌ骄咳宋锉瘎∶\的根源。巴金在《關(guān)于寒夜》中說到：“我寫《寒夜》就是控訴舊社會，控訴就制度......罪在蔣介石和國民黨反動政府，罪在當時重慶和國統(tǒng)區(qū)的社會，他們都是無辜的受害者。”^[1]我們不否認戰(zhàn)爭和黑暗是造成汪文宣悲劇的主要客觀原因，但是他的性格因素也是悲劇發(fā)生的重要原因。性格使社會環(huán)境提供的悲劇發(fā)生的可能性成為必然，也加重了《寒夜》的悲劇性因素。此外跟汪文宣的性格形成有密切關(guān)系的傳統(tǒng)文化的負面作用，也給他的命運增添了更濃重的悲劇色彩。本文主要從性格悲劇，傳統(tǒng)文化的負面影響兩方面來分析汪文宣的悲劇人生。

一、 性格悲劇

性格是一個人在現(xiàn)實的穩(wěn)定態(tài)度和習慣化了的行為方式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個性心理特征。謙虛或驕傲，誠實或虛偽，堅強或懦弱，果斷或猶豫等等都是人的性格特征。由于家庭環(huán)境不同，受教育方式不同等的不同會形成不同的性格。環(huán)境規(guī)定了我們個人遭遇的可能范圍，性格則規(guī)定了我們對遭遇的反應(yīng)方式，由于反應(yīng)方式不同，相同的遭遇就有了不同的意義，因而也成了本質(zhì)上的不同遭遇，即“性格就是命運”。2500年前，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性格即命運”。這一觀點也為后來許多哲學家津津樂道。這種性格與命運的關(guān)系后來也為人們普遍接受。

亞里斯多德在其悲劇理論中認為，性格的地位僅次于情節(jié),在悲劇的六大要素中排列第二位。雖然亞里斯多德不認為人物的性格是悲劇的核心,但他也不認為性格在悲劇里無足輕重,只是相對于情節(jié),性格不顯得那么重要。在《詩學》中,亞里斯多德對性格作了較為詳細的闡述，他認為,性格顯示人的內(nèi)在含義,也是人物行動的基礎(chǔ)，人物的性格與情節(jié)是有密切關(guān)的,情節(jié)是由某些人物來表達的,這些人物必然在性格和思想兩方面都具有某些特點,情節(jié)是行動的摹仿,性格則是人物品質(zhì)的決定性因素。亞里士多德所說的性格其實就是指人的某種潛能通過后天的行為表現(xiàn)出來的。人一旦養(yǎng)成了某種性格,他就具備了某種行為的潛能，劇中人物的品質(zhì)是由他們的性格決定的,而他們的幸福與不幸,則取決于他們的行動。既然性格是人物行動的基礎(chǔ),而人物的行動又決定了他們最終的幸福與不幸,這也正印證了莎士比亞所說過的“性格決定命運”。  性格決定命運，汪文宣的命運跟他的性格有十分密切的關(guān)系。

（一）性格中的美好和變異

汪文宣是那個時代中國小知識分子的典型：善良，老實，正直，不會阿諛奉承， 這是他性格中美好的一面，然而恰恰是這種性格讓他在當時社會無法生活下去。魯迅說：“悲劇就是把人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倍跷男愿裰杏袃r值的東西被社會毀滅了。

在為周主任祝壽的宴會上，王文宣在席間的孤獨感正是這種品格的反映。他不會去為總經(jīng)理和周主任敬酒，他看不慣別人的巴結(jié)奉承的樣子，那些卑下的話讓他作嘔，他一個人躲在角落里。他清楚的感覺到他們并不需要他，他也不需要他們，他到這種環(huán)境里來沒有一分鐘不后悔，終于一個人偷偷溜走了。如果說汪文宣的窮困潦倒是由于他躲多病，還不如說他不愿向權(quán)勢低頭.他把參加宴會看作自己的“義務(wù)”，這是因為他不得不去；又為自己參加宴會后悔，這是因為他那清醒的頭腦不允許自己同那批庸俗的人同流合污。汪文宣的善良，正直沒有幫他解決任何實際問題，他越善良，上司越要欺負他，同事越要冷落他。周主任厭惡的表情，吳科長歧視的眼光使他毛骨悚然，同事的奚落使他不寒而栗。他辛辛苦苦在公司工作，等病倒了竟被一腳踢出，斷了生路，最后在痛苦中掙扎，吐盡血痰，悄無聲息的死去了。汪文宣的這種性格從本質(zhì)上說是美好的，然而在那個“壞人得志”的年代卻無法生活下去，因此從這種意義上說長性格又是悲劇性的。

環(huán)境造就人，同樣環(huán)境也改變?nèi)?。汪文宣以前有理想，有抱負，也敢于蔑視封建世俗道德觀念，可后來由于戰(zhàn)爭的影響他的性格發(fā)生了變異，在工作中變得越來越懦弱，忍讓。這種性格讓汪文宣從身體到心理遭到沉重的折磨，也最終導致妻離子散，家庭敗亡.

 讀過魯迅的《阿Q正傳》的人，都會為阿Q的不幸命運發(fā)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慨。我們讀了《寒夜》也同樣會為主人公的悲劇命運抹一把同情的眼淚。但更使讀者不滿的乃是“怒其不爭”。他完全屈從于家庭和社會，成為一個無可無不可的人，他默默地忍受一切，用乞求和眼淚去求得夫妻和睦，調(diào)解婆媳糾紛。他眼睜睜地看著妻子去當“花瓶”，供有錢人玩賞，卻拿不出改變妻子社會地位的主意，甚至兩次看見自己的妻子和一位漂亮男子在一起逛馬路，上咖啡店，也不敢有所表示，只是在背地里暗暗責備精神疲乏，身體單薄，同她相差太遠。相反卻覺得站在妻子身邊的男人讓他有一種和諧的感覺。他不敢喊住妻子，只好痛苦的回到家里自言自語：“她是天使啊，我不配她！”汪文宣一味的忍讓，遷就了妻子的小資產(chǎn)階級享樂思想的惡性發(fā)展，自己變得越來越懦弱，正因為這樣，使得妻子和勾引他的陳主任的關(guān)系一步步深入發(fā)展?？梢栽O(shè)想，如果汪文宣在發(fā)現(xiàn)妻子與別的男子有密切交往的時候及時開誠布公的規(guī)勸妻子也許她的行為會有所收斂，也不至于以后離家棄夫而走。讓步并沒有挽回甜蜜的夫妻生活，倒增大了夫妻的離心力，正如在妻子給他的信中所說的那樣：

“常常我發(fā)脾氣，你對我讓步，不用惡語回答，你只會用哀求的眼光看著我，我就怕你這種眼光，我就討厭你這種眼光，你打我罵我，我也會感到痛快，可是你只會哀求，只會嘆氣，事后我總是后悔。我常常想向你道歉，我對自己說以后應(yīng)當對你好一點，可是我只能憐憫你，我不能在愛你，你從前不是這種軟弱的人......”

汪文宣的懦弱忍讓不僅沒有得到妻子的愛，反而失去了妻子的愛。

  汪文宣的懦弱讓他在家庭糾紛中成了母親和妻子的出氣筒。他既愛母親也愛妻子，于是夾在中間兩頭受氣。母親是個封建保守思想嚴重的婦女，而妻子則是追求個人享樂與個人幸福的資產(chǎn)階級女性。母親按著封建倫理道德和傳統(tǒng)的社會習俗去衡量，看不慣媳婦每天打扮的妖形怪狀與男人們跳舞，逛馬路，過“花瓶”生活，而兒媳并不好惹，常給婆母碰釘子。婆媳之間無休止的爭吵使汪文宣陷入了難以擺脫的精神困苦之中。他看不清母親和妻子身上本質(zhì)的區(qū)別。他一方面覺得母親的話有道理，另一方面又覺得樹生的話沒錯。既遷就母親的封建思想，有遷就妻子的資產(chǎn)階級思想，或者遷就母親而向妻子賠情，或者護著妻子向母親賠罪。他試圖把兩者調(diào)和起來，在兩個質(zhì)量不同的砝碼中間尋找使之平衡的支點，可是由于兩者矛盾的不可調(diào)和性，更由于他的懦弱，當母親和妻子吵到有你無我的地步時，他束手無策，在慌亂之中只得瘋狂地用拳頭打他地前額，口里接連嚷著：“我死了好了”

      汪文宣這樣并沒有使二人地矛盾得到緩解，他使用的處理矛盾的方法是錯誤的，由此他也忍受著極大的精神痛苦，加重著自己的病情。

      由于懦弱，不僅使他在家里受氣，在社會上也受盡欺凌。他有不平只能藏在心里，有憤恨不敢公諸與世，他越發(fā)變得卑怯，猥瑣：

     “公家的事，我有什么辦法？他們不在我這兒做事，也得吃飯啊！“主任生氣的高聲答道?！?/SPAN>

“那你一個錢也不給不更好嗎？”汪文宣一邊暗暗罵道?！澳隳杲K一分紅就是二三十萬，哪管我們死活！要不你這樣刻薄，樹生怎么會跟我吵架？”可是他臉鼻息也極力忍住，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怕周主任注意到他的不平。

    盡管他有時也暗暗的責備自己“真沒出息啊，他們連文章也做不通，我還要怕他們”，可是，他仍然小心翼翼地做他地工作。他總是用口頭禪“為了生活，我可以忍受”，來打消一切不平和反抗地念頭。然而，越是忍讓，越是不抵抗，一切不幸就越是變本加厲的向他襲來。本來對患有嚴重肺結(jié)核的人，公司應(yīng)該給予適當照顧，減輕一些負擔，但是在那種勞逸不均，”損不足奉有余“的社會里，病號不僅得不到同情，相反，還在加重著他的勞動量。更為可悲的是，他多咳嗽幾聲，多吐幾次痰，也要遭到科長的白眼和警告。作品中寫道：

    “他咳了一聲嗽，接著又咳了兩聲，他想吐痰，便走到屋角放痰盂的地方。在十分鐘里 ，他去了兩次。吳科長不高興的咳嗽一聲，不，吳科長只是哼了一聲，他便不敢去第三次，偏偏他又咳了出來，他只好咽在肚里，他居然忍耐住把剩下的十多頁校對完了。”

      這樣殘忍的場面，是何等的令人目不忍睹啊！吳科長固然是卑鄙可恥的，而汪文宣的這種忍讓，這種懦弱的性格也同樣讓人傷心。他甚至比俄國國戈理的著名小說《外套》里的主人公巴什馬其金還要懦弱。汪文宣不敢吐痰而把它吞下去，而他吞下去的卻不是一口普通的痰，而是一口受盡屈辱，飽含心酸的血痰，是給他的悲劇人生以更大悲劇性的血痰。

（二）心靈分裂

     黑格爾在《美學》中論及悲劇沖突時指出：“在悲劇里造成沖突的根源不是惡意，罪行，卑鄙，或單純的災(zāi)禍，盲目性之類，而是對某意具體行為的倫理的辯護理由?；镜谋瘎⌒跃驮谟跊_突中對應(yīng)的雙方各有它那一方的辯護理由，而一方拿來作為自己堅持的內(nèi)容卻只能把同樣的有辯護理由的對方否定掉或破壞掉?！?/SPAN>^[2]

     余秋雨在《悲劇理論史稿》中闡釋黑格爾這一原理時，更加明確的指出，悲劇沖突有三種類型：第一類是由單純的自然原因造成的悲劇沖突；第二類時有身體無法掌控的出身，地位，性情，稟賦等造成的心里沖突，這是有自然條件作用于心理而導致的比較深刻的沖突；第三類是心靈本身的分裂與矛盾。^[3]

    作品中汪文宣的內(nèi)心是分裂與矛盾的，常常分裂為完全相反的兩種聲音，兩種思想，好像成為兩個自己，然而這兩種聲音，思想有完全屬于他自己。在一開篇，作者就在緊急警報，飛機轟鳴聲這樣的背景下為我們呈現(xiàn)出一個痛苦的靈魂。他痛苦地吐了一口氣，低聲對自己說：“我不能再這樣做！”“那么你要怎樣呢？你這個老好人！”馬上就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反問到。他吃了一驚，調(diào)頭往左右一看，他立刻就知道這是他自己在講話，他氣惱地再說：“為什么沒有膽量呢，難道我就永遠是個老好人嗎？”

     使他痛苦地原因是夫妻吵架后妻子離家出走，住到朋友家去了。他很愛妻子，吵架后很想對妻子讓步，但母親不喜歡兒媳，甚至在兒媳走后還暗暗高興。汪文宣一是為了面子，也是想遷就母親，使母親高興，結(jié)果卻做了違心的事：當妻子叫人送來一封信時，因母親在身邊，所以就用了一封更短更冷淡的信，違心的表示出妻子不回來，他都不關(guān)心。這不是他的真心話，實際上他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妻子，就是在躲防空警報這種緊張時候也是如此，甚至幻想妻子已經(jīng)在家或把行人當成妻子，然而妻子實際上卻沒有回來。

      汪文宣在處理這件事的時候就有兩個聲音，一個是愿望的自我——希望妻子回來；一個是接受現(xiàn)實的自我的聲音——面對母親，遷就母親的心里。當愿望的自我一露面，立即就遭到現(xiàn)實自我的質(zhì)問，這使汪文宣生活于極度的精神痛苦之中。為了愛母親也愛妻子，他做著違心的事，說著違心的話，永遠處于心靈分裂的矛盾之中，而這樣的分裂太痛苦了。作者寫到：“痛苦的擔子太重了，他的肩頭挑不起，他受不了零碎的宰割和沒有中止的煎熬，他寧愿來一個痛痛快快的了結(jié)。但他又無法了結(jié)。汪文宣就在這心靈分裂中把生命之血一點點地耗盡了，一步步地走向了毀滅。

 (三)戀母情結(jié)

      奧地利精神病學家弗洛伊德引用古希臘神話里“弒父殺母”的故事把以性本能沖動為核心的一種欲望稱為“俄狄浦斯情結(jié)”，即戀母（父）情結(jié)或是指一種親母（父）嫌父（母）的復(fù)合性情感。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認為，每一個個體無意識與生俱來都存在著“俄狄浦斯情結(jié)”。因為環(huán)境，條件的不同會有不同的表現(xiàn)，或重或輕，或明顯或隱蔽。

      戀母情結(jié)的原因一般是母親在家庭中比較權(quán)威嚴厲，在兒子心目中的形象“無可替代”，極具影響力；另一原因是單親家庭的孩子，父親的缺失使母親承擔了更多責任，母親把情感都遷移到孩子身上，使兒子對母親產(chǎn)生極度依賴感。

     汪文宣從小喪父，是單親家庭里成長起來的孩子。母親含辛茹苦地一手將他拉扯到長大成人，娶妻生子，這樣的環(huán)境形成母親把對所有的情感都注入給了汪文宣，一方面造成他的懦弱性格，更可悲的是造成他的戀母情結(jié)。

     汪文宣在母親面前會像小孩子一樣乖順，如作品中母親讓他吃飯，他本來不想吃，但他仍然會像小孩子一樣聽話的去吃。他怕失去母親，一直窺測著母親的臉色。妻子走后，他想找妻回來，可是母親不同意，他就沒去找。他一點主見也沒有，完全聽從母親的命令，即便有自己的想法或主意，為了討好母親，也不自覺的壓抑了自己或者表現(xiàn)為屈從。當他生病時，母親讓他看中醫(yī)，雖然他明知道中醫(yī)對他的病沒有多大幫助，他仍然同意母親的安排，讓中醫(yī)給自己看病，吃藥，聽從母親的話請假休息。汪文宣的這種無主見導致與妻子的感情愈來愈淡，從而也破壞了夫妻感情。當他聽到妻子說母親的壞話，會達到忍無可忍的地步，甚至自己也有種莫名其妙的的罪惡感，為此常與妻慪氣，夫妻關(guān)系的裂痕越來越大，到最后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四）自欺

當個人對環(huán)境的知覺和對環(huán)境的解釋不協(xié)調(diào)的時候，個人就會用自欺的方式避免面對，不去實事求是地解決。自欺不是自我欺騙，也不是無意識，而是一種意識的統(tǒng)一：最初有一個意愿，然后有一個自欺的謀劃，可以用于理解自欺掩蓋下的本來面目，并引出對意識的反思前的把握。而這個把握就是自欺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騙者和被騙者是一個人，欺騙和被欺騙是同時發(fā)生的，自欺是一種矛盾的統(tǒng)一過程。這樣自欺的后果也由造成欺騙的人承擔。《寒夜》中汪文宣是騙者，同時也是承擔欺騙后果的人。

汪文宣的自欺主要表現(xiàn)在對待自己的病的態(tài)度上。他病了，仍去單位工作，當同事或上司問他身體怎樣，不行就休息幾天時，他的回答是“我很好，可以照常工作”當妻子母親勸他休息幾天時，他的回答同樣是自己可以工作。他欺騙著自己打起精神繼續(xù)工作，也欺騙著別人讓他繼續(xù)工作。當他重病在家時，妻子或母親問他“今天好些沒？”時，他的回答總是“好些了”，然而他并沒有好一些，相反病情在加重。當然不排除他愛妻子母親，不讓他們替他擔心的原因。但是汪文宣這樣只會使自己承受的越來越多，加重著病情。當母親為他請中醫(yī)治病時，他仍使自欺的喝著庸醫(yī)開的藥，（排除經(jīng)濟原因不舍得花更多錢買西藥），并且跟母親妻子說喝完藥感覺好多了。他這樣騙人騙己的態(tài)度，結(jié)果是把自己的病耽誤了，葬送了自己。

二、傳統(tǒng)文化的負面影響

中國是一個具有五千年文化傳統(tǒng)的歷史悠久的國度，其傳統(tǒng)文化具有抵制變化的完整性，還具有延續(xù)性。于是在其既得利益的大量的守護者與保衛(wèi)者的維護下，具有很強的排它性和道德情感的持久約束力。在這些因素的影響下，傳統(tǒng)文化與人的潛意識保持了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并且通過思想模式烙印在每個人身上。這種模式在提供給人們認識世界的方式的同時，也限制著人們對世界的認識。在傳統(tǒng)文化中，儒家的倫理道德，等級文化對人們尤其知識分子的影響極為深遠。

     在汪文宣的思想深處受到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由此跟他的性格缺陷也有一定關(guān)系。這樣傳統(tǒng)文化的負面影響與其性格缺陷，黑暗的社會現(xiàn)實相結(jié)合，不可避免地造成悲劇性結(jié)果。汪文宣受過高等教育，接受過新思想的沖擊和影響，與曾樹生自由戀愛而同居，但作為一個從傳統(tǒng)文化中走出來的知識分子，其內(nèi)心依然背負著傳統(tǒng)文化的重壓，由此也給汪文宣的悲劇命運增添更重的悲劇色彩。

（一）傳統(tǒng)儒家文化人格是順從和忍耐

     汪文宣工作時在上司面前忍氣吞聲，哪怕上司的一個眼神或一聲咳嗽甚至哼一聲都會使他感到誠惶誠恐，甚至一些同事也可以在面前發(fā)號施令。即使他頭腦清醒，認識到自己受到不公平待遇，也只能在心里說，決不敢說出口。這也許和他怕失去自己的飯碗有關(guān)系，但同時也說明他還沒有從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走出來。在家庭生活中，面對母親與妻子的爭吵，他也是采取忍耐的態(tài)度，把原因都歸結(jié)為自己，自己一個人孤獨的忍耐著精神的折磨。汪文宣這種順從及忍耐，深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傳統(tǒng)文化的特色是“陰柔”，缺乏陽剛之氣。傳統(tǒng)的儒家文化人格是順從和忍耐，但是凡事都有個度，超過了度事物就會發(fā)生質(zhì)變。汪文宣超過了度，從而出現(xiàn)被人欺負，自己受苦的境地。

 （二）傳統(tǒng)文化心理，重視孝道

 孝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是一種“善事父母”的日常倫理意識，規(guī)范和實踐，也是儒家思想的核心，整個中國文化的首要精神，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集道德觀，社會觀，人生觀，宇宙觀為一體的核心和首要觀念。  孝道是中國傳統(tǒng)最重要的美德之一，在所有的傳統(tǒng)規(guī)范中具有特殊的地位和作用。孝道在經(jīng)過儒家學說的總結(jié)和提高后，成為儒家學說的重要組成部分。孝道也成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政治原則和思想基礎(chǔ)。孝順被認為是天經(jīng)地義的，并且強制施行。子女，后輩對父母和長輩必須絕對服從。“百事孝為先”，的諺語也廣泛流傳于世?！墩撜Z 里仁》：“‘子曰：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笨鬃诱J為，凡為孝子，最難的是要做到任何時候?qū)Ω改竷?nèi)存恭敬之心，外現(xiàn)和悅之色。即使父母有什么過錯，雖要進行適當?shù)囊?guī)勸，但不能違背父母意志，不違逆是孝子的最重要的美德。而不孝屬于“大逆不道”，可以用刑來懲罰。此外因果報應(yīng)的威力也起了巨大作用?！吧朴猩茍螅瑦河袗簣蟆?，不孝的逆子會被天打雷劈死，死了還要下十八層地獄，這些觀念都已深入人心了。

      汪文宣對母親的孝是絕對服從的孝。在婆媳矛盾中，他雖然也認識到自己的妻子的一些做法和行為應(yīng)該得到理解，同情，但有時仍然規(guī)勸妻子，讓妻子讓著母親。這是汪文宣的孝順觀念在起作用。傳統(tǒng)孝道是不論是非曲直的，要得是絕對服從，是愚孝。一方面，，母親一生受苦，卻在年老時淪落為一個二等老媽子的事實讓汪文宣對母親懷有一種愧疚感，。另一方面，母親的觀念也是和幾千年的傳統(tǒng)社會習俗相一致，對母親的依戀，言聽計從，從表面看是孝，但從本質(zhì)上說卻沒有做到本質(zhì)意義上的孝。還從汪文宣的病說，他病后，母親讓他看中醫(yī)，他心里雖不信中醫(yī)，但出于對母親的意志的順從，出于對母親的服從的孝，同意請中醫(yī)，最終自己的病不但沒好，反而愈來愈嚴重了，身體狀況愈來愈壞。而在《孝經(jīng).開宗明義章》中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若毀傷身體，自身殘廢，就不能盡到孝敬父母的責任。汪文宣為了使母親順心，放心，讓庸醫(yī)看病（排除經(jīng)濟因素）經(jīng)常自己虐待自己，身體狀況每況愈下。他種孝沒有找到正確的方法，自己以為是在盡孝，而實際上沒有做到真孝。

（三）知識分子的虛榮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做一個知識分子是一種身份與權(quán)力的象征。但隨著時代的變遷，權(quán)力與金錢對世俗社會的支配使得知識分子面臨一種十分尷尬的境地。他們低下的經(jīng)濟地位使其在社會中的地位不高，面對貧困的生活現(xiàn)狀，試圖改變又無能為力，想從事一些下等的社會勞動但又礙于自認為的身份，顏面難于俯就?？赐粑男c母親的對話：

      “還是讓我出去做事吧，我當個大娘，當個老媽子也可以”母親最后吐出了這樣的話，她充滿愛憐地望著這個獨子，她的眼圈紅了?！皨?，你怎么這樣說？你是讀書人啊，那能做這樣的事情?！彼纯嗟卣f，掉開眼光不去看她。“我只后悔當初不該讀書，也不該讓你讀書，我害了你一輩子，也害了我自己，我連做個老媽子的資格也沒有”。 ^[4]

      在這里，汪文宣懷著“讀書人”的自尊心和虛榮心不贊成母親當大娘，學問使他自豪，而讀書人的自尊心又使他為難。讓他生活在困境中也不愿出賣體力來掙錢維持生活。連最起碼的生活已很難維持其實已沒什么所謂愛慕虛榮可言，但汪文宣卻仍舊懷知識分子舊有的自豪感，堅持著對虛榮的珍愛與守護。

      當他與妻子吵架時，因怕母親聽見，他會關(guān)上門，不讓母親知道夫妻關(guān)系出現(xiàn)了問題。他這是為了顧全他的面子，不讓外人甚至母親知道，而夫妻恩愛，家庭和睦才是他希望呈現(xiàn)給別人的，一切都是知識分子的虛榮心在作怪。

      汪文宣如此愛慕虛榮，但這樣并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一絲好處，像他這樣放不下知識分子的架子，只會讓他的生活更困苦，更艱難。

（四）母子型夫妻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夫妻關(guān)系多是母子型的，是殉難型的妻子任勞任怨地照顧那不負責的兒子型的丈夫。

      在作品中，汪文宣和曾樹生的夫妻關(guān)系也是母子型的。汪文宣從小生活在只有母親的單親家庭，這形成了他的戀母情結(jié)（在前邊已經(jīng)提到），造成他的思想和行為停滯在童稚化階段，難以成熟。對母親十分依戀。在作品中第一節(jié)妻子因吵架出走，他想去找她而終沒去。在第二節(jié)他夢見敵人來了，母親不在，從而著急的尋找母親。根據(jù)弗洛伊德對夢的解析理論，夢是現(xiàn)實愿望的直接或間接的實現(xiàn)。對妻子的思念就夢中尋找母親，妻子母親好像合為一人，把妻子當作了母親。

汪文宣的童稚化語言，行為在現(xiàn)實生活中也仍像孩子一樣，而此時的曾樹生充當了母親的角色。在小說的敘述中反復(fù)出現(xiàn)一個關(guān)鍵詞“孩子似的”，“小孩似的”。在小說中第一次出現(xiàn)汪文宣與曾樹生的對話時，妻子的態(tài)度是“冷冷的”，而他的說話情狀像一個挨了罵的“小孩似的”，她軟化了。在曾樹生表示送他回家時“我再也不喝酒了”，他孩子似的說。回家后妻子給他脫鞋襪和外衣，他像個孩子似的順從她。給人的印象二人的關(guān)系不像夫妻，更像母子。處于童稚化階段的他無法將母親，妻子的角色識別清楚，從而也不能處理好二者的關(guān)系。

汪文宣就是這樣一個在性格，傳統(tǒng)文化的綜合影響下的悲劇性人物，在這些因素的共同影響下像他這樣的人們在演出著一出出的悲劇，他的悲劇是那個時代“小人物”的共同悲劇，是知識分子的共同命運。

注釋：

[1]巴金選集．       第十卷．關(guān)于<寒夜>[M] ．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237-239

[2]黑格爾．美學 [M]．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185

[3]余秋雨．悲劇理論史稿 [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3年：150

[4]巴金．    寒夜 [M] ．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55-56

參考文獻：

[1]巴金選集 [M] ．  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2]巴金．關(guān)于寒夜．巴金研究資料(上卷)[M] ．北京：海峽文藝出版社，1985

[3]劉南平．精神分析引論新講 [M] ． 安徽：安徽文藝出版社，1987

[4]胡永修．巴金〈寒夜〉中汪文宣形象 [J] ．廈門大學學報，1982

[5]張慧珠．巴金創(chuàng)作論 [M] ．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3

[6]劉璐．從〈寒夜〉中人物看巴金的文化反思 [J] ．南陽師范學院學報，2006，04

[7]汪應(yīng)果．巴金論 [M] ．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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